行者说历史89-一声叹息金圣叹

南明覆亡后，江南一带留下了大批才子，有人选择投靠新主，充当奴颜婢膝的墙头草，比如钱谦益（注1）之流，也有人选择寄情于诗词山水，这也算是那个时代的一种人生道路了。顺治十七年（1660年），已入关和坐了龙庭的当朝天子，看到了进呈到帝都的几卷书，不禁拍案叫绝，对左右说：“此是古文高手，莫以时文眼看他。”这些文章的作者就是金圣叹，苏州吴县（今苏州市吴江区）人，出生于天下最繁华和风雅之地，曾经在二十年前的大明崇祯年间考中过乡试的解元，就是全省第一名，与唐寅是一样的高度。不过，金圣叹无意仕途，崇尚自由，以读书和著述为最大乐趣，此后，相继评点了《水浒传》、《西游记》等名著，还注释了杜甫诗集，编写了《唐才子书》、《制义才子书》等，成为当时文人士大夫群体的意见领袖。

顺治十八年，吴县新任县令任维初（记住这第一个罪魁祸首）发现常平仓有巨额亏空，虽然为历年所累积，但考虑到官官相护的原则，还是决定加大征税力度来补上这些亏空，并对百姓中的不服从者予以鞭打，以为这样就能让众人都被吓得从此服服帖帖了。按照商鞅变法以来差不多两千年我天朝的情况，普天下的百姓在平时多呈现出一盘散沙的状态，可以视之为草芥，随意摆弄的。但这一回，苏州城的一百多位有功名在身的士人，毅然举起“为生民立命”的旗帜，在孔庙的大成至圣先师面前聚集，后又集体前往江苏巡抚朱国治（记住这第二个‘不是东西’）的衙门，递上控诉状，要求追究任维初的责任。

朱国治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人们的意料，它压根就没有去了解原因，更没有去查清问题，直接就以“维稳”的名义，逮捕了“请愿”的十一人。这样大的群体性事件，自然是瞒不住的，很快便传到了京师。进一步调查绝对是有的，至少满清统治集团做了做样子，可惜，只是做了做样子，糊弄下屁民们，而已。结果，朱国治乘机一不做二不休，悍然篡改了案卷，只口不谈江南官场的腐败、暴虐和无能，把主要问题改成了一批士人抗税，还极其险恶的写到，因为此事件发生在顺治帝驾崩后不久，还异常邪恶地上纲上线为“惊扰了先帝的在天之灵”。于是，原本为一群心怀天下的人在反对腐败和渎职，却被定性为ZHENG治暴乱。正好那几年清廷也对江南乃至普天下的士人们充满了猜疑，时不时就大头症发作，觉得“这些刁民天天都想害朕”，就葫芦僧办葫芦案，裁定将金圣叹等人处决，并要求使用腰斩这一非常残忍的方式，以威慑全天下的文人士大夫阶层。

七月十三日，正式行刑。在即将离开人世间的时候，金圣叹用手蘸着自己腰间的血，写下两个字：“好-疼”，用这种幽默的方法，表达了对强悍、野蛮的满清ZHUAN制机器的嘲弄。

明朝洪武十五年（1382年），朱重八首次在各地学宫的明伦堂一侧，设置卧碑，而不是千百年来一直顶天立地的样式。卧碑上刻着的十六条管制措施中，包括杀气腾腾的“生员不得干涉词讼及妄言军民大事等”。满清入关后，居然觉得这个钳制思想的高压政策很好，在顺治九年，还新增了八条，达到两千年来对文人士大夫阶层压迫的顶峰。

天启七年（1621年），也是在苏州城，以东林党人为主体的读书人和市民，将阉党爪牙毛一鹭狠狠揍了一顿。三十多年后，金圣叹和他的朋友们，可能是在效法古风，并且觉得毛一鹭作为一省之巡抚，都不得不屈服于民意，而任维初仅仅是一名还要低两个层次的县令，并且是做了“以财神替代孔子之位”的有辱斯文的行径，更应当被鄙视，被问责。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，此时的清廷，已大不同于当年的明廷，完全不分是非，完全站到了民众的对立面，其追求的所谓“维稳”，严重挤压了律法、秩序和良心所应当占据的地位和空间。

因此，对于金圣叹及其所处的时代，唯有一声叹息。

处决了金圣叹，满清统治集团很是放心志满意得，认为再也没有人敢发声，再也没有人敢提出不同观点了，“铁打江山”的目标终于得以实现。殊不知，在金圣叹之后，各地的反清武装斗争和口号、书籍就没有停止过，简直可以用此起彼伏来形容。到了1900年，八国联军开进帝都，叶赫那拉氏带着天子不得不仓皇逃窜的时候，它们最信任，往日里依靠最多的“股肱之臣”们——张之洞、刘坤一，盛宣怀、袁世凯、李鸿章等人，立即宣布“东南互保”了，完全不顾“上面”的死活。

“疾风知劲草，板荡识诚臣。”在最危难的时候，不知道那些曾经高声称颂“天恩”，曾经表现地无比“忠诚”的封疆大吏们，是否想到了多年前金圣叹的结局，是否因此不寒而栗。当然，在后来，凡是及时、果断抛弃了叶赫那拉氏的人，全都保住了自己的权力和财富。再后来，到了武昌城头“大放烟花”的时候，“股肱之臣”袁世凯，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，提枪闯入紫禁城，把叶赫那拉氏的侄女儿和接班人，给拉下了龙椅。因为，此时已经可以卖出个好价钱了 ，卖给GE命党人，袁宫保大人便可以立即升至“大总统”呢，与之前的清帝享受同等级待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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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1：其实钱谦益是金圣叹的舅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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