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光耀的政治遗产和今后的新加坡及周边

新加坡开国总理李光耀，曾纵横捭阖国际舞台半个多世纪，虽然现在已经远去，却给新加坡和世界留下无尽的思考。尽管他所治理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家，却足以称作是世界级的政治巨人，因为他不仅仅深深地改变了新加坡，也深深地影响了整个世界的发展轨迹。

1、李光耀治理新加坡的成功经验，证明了儒家思想在治理现代国家方面仍具有重要作用

近代以来，东亚和东南亚地区“西学东渐”的风气日益浓厚，引入西方的政治和思想观念，甚至成为反对传统封建体制的重要旗帜。这其中比较“极端”的案例就是日本的“明治维新”，该国一度还喊出“脱亚入欧”的口号。其实中国、朝鲜（韩国）乃至东南亚不少国家在十九世纪以来，差不多也遵循了这条轨迹，在探索和实践过程中“不自觉地”远离了传统。

不过，李光耀在新加坡建国之初，应该是形势最复杂，挑战最大的时期，毅然反对西方式的过度放任的民主模式，以及过度自由化的个人权利理念，而是试图将国家、社会与个人紧密结合在一起，运用西方式的法治体系，但同时坚持传统儒家的价值观和自律意识，力主创造一个由稳定的政治环境，良好的社会秩序，充足的个人幸福感共同构成的政治和社会体系，这是新加坡在逆境中得以崛起的重要基础，也成为新加坡的重要品牌。

李光耀和新加坡的成功经验，证明了儒家思想在治理现代国家方面的重要作用和适应性，证明了东方哲学与西方哲学各有优势，也证明了需要因地制宜，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，不能搞“左”或者“右”，不能搞“教条主义”的深刻道理，这同样是今天的中国进一步深化改革进程中可以学习、借鉴的要点。

2、李光耀带领新加坡赢得的国际地位，证明了在政治和外交领域要有所作为，并且完全有机会有所作为的道理

新加坡是一个非常小，甚至可以称得上“袖珍”的国家，最初连淡水都无法完全自给。但新加坡在国际上有着很强的影响力，不光是东盟的重要成员，连大陆与台湾结束对立，始开沟通的联系人角色，也是其扮演着，并起到了重要作用的。

这就是李光耀的过人之处，他为新加坡创立了适合自己的和极为独特的生存之道，不仅在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两个“大块头”近邻的夹缝间生活的很好，甚至在有些“遥远”的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两个“巨大”实体间，也充当了几乎无法替代的角色，以至于成为全世界“华人世界”或是“中华文化圈”体系中一面极为醒目的旗帜。

这里需要顺便回顾一下中国的一段历史。1895年4月，甲午战争结束时，中国在日本面前一时间处于明显的劣势，面临割让辽东半岛的危险。按照当时的两国军事和政治力量对比，中国是没有任何胜算的。但是李鸿章创造性地在这场国际交涉中，主动引入了俄国、德国和法国三大列强，尽管这三家一直被普遍认为是欲壑难填的狼，不过他们在看到了日本妄图独霸中国的野心后，立即不顾一切地与日本这只狼撕咬了起来。于是形成了这样的结果，日本不得不吐出已经到口中的辽东半岛。就这一点来说，李鸿章在外交上打了一个漂亮仗，有效减轻了甲午战争对中国的巨大伤害，并有效缓释了日本侵华的后果。

因此可以认为，外交并不是与经济实力等方面的因素完全正相关，小国、弱国需要在政治、外交领域有所作为，并且完全有机会在这些领域有所作为。

新加坡在国际关系领域的成功，不只为这个国家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尊重，同时也在无形间赢得了无数政治、经济和文化方面的利益。

不过，这里需要进一步认识到的是，李光耀之后的新加坡，在国际舞台上究竟会继续发挥多大的作用，目前只能说是一个未知数。

其一，李光耀的继任者李显龙，在个人魅力和能力方面，比李光耀可能要差一些，这将会影响到新加坡的对外关系发展，毕竟对于一个小国来说，在硬实力相对有限的情况下，软实力将是整个基础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其二，李光耀外交的重要环节——中国两岸关系领域，已经在最近几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即以前两岸间的相互信任程度很低，有必要请新加坡来充当中间人，但这几年两岸间已成功建立起自己的有效沟通渠道和平台，实现了大部分问题的直接交流，新加坡的影响力正在快速降低。此外，新加坡可能还需要意识到，现在的中国正在逐渐步入一条更加外向性的道路，试图在全世界，尤其是“华人世界”构建一种全新的，以中国为中心的政治秩序、经济体系和文化环境，新加坡曾经是“华人世界”国家成功的典范，但现在的中国正试图接过这面旗帜，而中国的实力和意愿比新加坡要强的多，并且绝不会愿意受制于任何国家和国家联盟。

这里还需要强调的是，目前中国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，李光耀和新加坡多年来积极奔走于两岸之间，其根本动力在于新加坡自己的核心利益，属于经常出现“反复”的实用主义导向，而不是什么“道义”。在过去两岸间种种条件相对有限的情况下，我们唯有接受这样的局面。但是在最近几年，两岸间共同努力，为自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条件，这也就在客观上降低了对新加坡的依赖性。此外，李光耀始终在中国两岸关系的处理上奉行一种类似“骑墙”的政策，即从不与任何一方真正深入交往，而试图在双方之间维持着相互制衡的局面，尤其是对于中国大陆方面，尽管其一直坚决反对台独，但也一直希望美国、日本、印度和东盟对中国保持警惕并加以制衡，这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，都是无法接受的，因为没有哪个国家愿意被别国牵着鼻子走。

3、李光耀之后的新加坡仍将面临诸多挑战和困难

李光耀可以说是一个铁腕的政治家，他给新加坡留下的政治遗产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可以说是目前看来似乎有效，但不一定会一直有效，仍有不少商榷和改革空间的，比较典型的有：

（1）运用社会运动、严刑峻法（鞭刑等）来约束人民的行为，试图以此来构建更有“秩序”的社会。

（2）在政治自由方面实施严格限制，运用手中所掌握的公权力来打击反对派和持不同政见者，缺乏必要的新闻自由和文化发展空间，这都是不符合现代民主社会特点的现象。

（3）事无巨细的政府管制和管理服务，尽管在加快国家发展和增进人民福利方面取得了不少成绩，但并不是现代国家最佳的组织模式，有的事情并不一定是掌握在政府手中就最好，如果交给民间（如NGO等社会组织）去办，说不定将会激发出更大的活力。

（4）新加坡的种族、宗教和语言等问题，在李光耀时期的铁腕统治下，暂时被压制和“掩盖”住，表面上很和谐、稳定，但绝不代表永远都不会重新爆发，如果出现重要诱因，或是政府的领导力和控制力出现变化，都有可能在某个时点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，这是新加坡作为“中转站”和文明交界地区所无法回避的重要问题。

这里需要特别提出的是，李光耀及其政府曾经奉行的打压汉语地位，试图全盘向西方看齐的政策措施，使其在全球“华人世界”留下了严重污点。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其推行的打压国内“左派”的政策措施，又使得其至今仍难以被部分国家的部分群体所接受，并使得国际上不少人称其为“政客”而不是“政治家”。

（5）李光耀独揽大权30余年，并且其实际继任者就是自己的长子——李显龙，中间的那位吴作栋在本质上只能算是个过渡人物。当然，这比把“白头山血统”写入宪政文件，直接搞家族世袭的朝鲜要强的多，但是与台湾的蒋介石传位给蒋经国这种形式的安排，也差不到哪儿去。这是李光耀所信奉的儒家传统思想的一个局限性，并且在信奉这种思想的“华人社会”中有着深厚的基础。也许新加坡的民众愿意接受，或是习惯于这种“安排”，但这并不是当今世界的主流发展方向。随着民主化进程的推进，李显龙之后如何“安排”，我们还需要拭目以待。

此外，也许很多人不知道，李光耀的妻子何晶曾担任新加坡财政部的资金管理公司——淡马锡控股的董事，而其次子李显扬，曾经担任新加坡最大的国营企业——新加坡电信（淡马锡控股旗下公司）的总裁兼CEO，也就是说，李光耀家族不仅世袭着新加坡的政治权力，在经济界也具有强大的控制力。对于这些情况，只能作出这样的定义：利益集团。

据说李光耀所信奉更多的是马基雅维利式的统治理念，认为在受人爱戴和令人畏惧之间，更倾向于后者。这就决定了李光耀在任期间的较高“支持率”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对其个人权力和手腕的畏惧，而不是对其领导能力及政策的认同。这种统治方式的直接后果，就是其如日中天之时，没有人敢于提反对意见，而当其失势乃至去任之后，很多意见和不满将迅速爆发，甚至产生“矫枉过正”的后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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